如何退出，如何下车，便是这次“胡军代言暴雷”事件的焦点。
文｜《中国企业家》记者 姚赟 谭丽平
编辑｜马吉英
头图来源｜视觉中国
暴雷不是结果，是开始。
近日，《胡军代言理财产品翻车，疑似涉及34万受害者共390亿元》的消息引起关注。据深圳商报报道，胡军代言的是玖富旗下的一款名叫“悟空”的理财产品，疑似涉及34万受害者，共计390亿元。不少网友跑到胡军微博下面“讨公道”，有受骗群众还跑到北京人艺，要求取消胡军一级演员的资格。有传闻称，受到这件事影响，胡军的百花奖提名也被取消了。
8月1日，胡军工作室回应代言理财产品“暴雷”事件。声明称，2018年胡军接到玖富悟空理财的代言邀约后，曾委托律师和专业团队对其资质进行过核实。胡军本人也注册成为该产品的用户，并在体验后仅是签署了代言协议，履行了代言人的相关义务。双方的代言合约已于2020年6月正式结束。
而这件事，是两年前玖富集团旗下的理财产品“玖富钱包”“悟空理财”逾期回款问题的延续。
2020年7月末，玖富数科旗下玖富普惠、悟空优选（原悟空理财）、玖富钱包等产品出现兑付逾期现象。当时有媒体报道：有出借人的回款甚至已经被拖欠一个多月。同年10月，大量出借人前往北京与玖富方面沟通，并聚集在玖富办公地点，举着条幅要求“玖富还钱”。
在此期间，玖富多次作出回应——预计10月将发布新版玖富普惠APP；玖富普惠发布辟谣公告，列出十条辟谣，并称引入AMC（持牌资产管理公司），加快出借人回款。对于去现场维权的出借人，玖富当时给出的回应为，“回家等方案”“等方案”等回复。
曾经参与2020年悟空理财逾期兑付事件的相关人士告诉《中国企业家》：“当时跟着出借人从玖富集团的办公地点来广营到房山，法务、相关部门都在，但还是不了了之。”
2021年9月，玖富宣布转型证券经纪业务。2022年5月，玖富披露了宣布转型后的首份年报，净亏损2.34亿元，同比收窄90%，技术服务收入已成营收支柱。营收下滑的同时实现亏损收窄，主要源自于其在清退P2P业务后整体成本的下降。
针对此情况，《中国企业家》联系了玖富集团，其客服表示，“目前玖富集团正常运营中，未接到相关兑付的投诉，致电者主要是询问通道情况的。”在寻求进一步了解2020年逾期回款具体解决情况时，对方给了一个邮箱，表示需要发邮件申请。《中国企业家》给该邮箱发邮件询问相关情况，邮件被退回。退信原因显示：系统检测收件人邮箱地址不存在，邮件无法送达。
悟空理财，何方“神圣”
“欢迎致电玖富普惠热线，现阶段属地律所法催服务进展迅速，截至目前已经签约977家律所，2452名律师，团队还在继续扩大。有专业的律师，为您提供法催及法诉服务，效果更佳。您可以添加您的专属企业微信客服，来获取法催最新进展。”拨打玖富集团官方客服热线后，听到了这段人工语音。
法催成为玖富集团旗下玖富普惠的一项重点业务。
2022年4月14日，玖富普惠官方公众号以《重磅》为名，发布了一条消息，消息中着重强调法催业务。如，出借人遇到借款人逃废债如何有效追回；又如，实践中，法院对玖富普惠平台和逾期借款人怎么判决。
而上一次发布消息是2020年12月19日，发布的内容主要是重申承诺，坚决履行主体责任的说明。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结果并不理想。
从网络上的投诉看来，这一问题至今尚未解决。有用户在“黑猫投诉”上参与集体投诉称：2020年7月暴雷，2年多时间一直未兑付，各种收割出借人，设置各类陷阱，诱骗，一直拿不到。
在“黑猫投诉”平台，涉及“玖富悟空理财”的相关投诉有12323条。投诉事件包括：本有现金被兑换金豆，只能在商城里买东西；金豆商城价格奇高，无法兑换，且私自转为提货卡；20多万投资了两年，至今还无法提现……
根据企查查，玖富数科集团控股9家企业，其中3家已经注销；间接持股40家企业，其中有13家已经注销。此外，据媒体报道，6月30日，该公司因涉劳动争议被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列为被执行人，执行标的为17.47万元。
2020年8月，玖富数科旗下的理财产品“玖富钱包”“悟空优选（原悟空理财）”“玖富普惠”等产品就因出现逾期回款现象，引发了出借人的“讨债”风波。
据官网资料显示，玖富数科集团成立于2006年，旗下产品品牌包括玖富科技、谛易科技、玖富普惠、玖富钱包、玖富万卡、万卡商城、悟空优选、玖行保险经纪、玖富咨询、玖富证券（香港）、玖富财富（香港）等。
2014年9月，悟空理财正式上线，通过承诺7.9%甚至更高的年化收益率，首日交易额就突破100万元，三天用户数过万。
伴随着2016年监管潮的到来，P2P网贷机构纷纷转型或清退，约5000家机构在2020年底前全面清退，悟空理财也于2020年7月31日更名为悟空优选。
来源：玖富官网截图
2020年12月，玖富旗下网贷平台玖富普惠公开表示正式退出网贷业务。清退之后，玖富将其业务重心转移到为金融机构提供技术支持服务上来。2021年9月，玖富宣布将转型为一家基于数字和区块链的证券经纪公司，以股权证券经纪服务和数字资产技术服务为核心产品。
目前，玖富的营收主要来源于贷后服务费、销售收入、技术服务费收入。在2020年网贷业务清退前，贷款便利化服务费是玖富的营收支柱，在2019年的占比达到78.6%，如今这项收入已经清零。
年报数据显示，玖富营业收入在2017年达到最高值67.42亿元人民币后，便一直下跌，2021年玖富实现总收入7.615亿元人民币。二级市场上，近一年来，玖富股价长期徘徊在1美元上下。
上车容易，下车难
“轻松，悬在头上的剑终于落地了。”当得知暴雷的那一刻，陆维反而感到如释重负。2018年6月，正在出差的陆维接到了爸爸电话，一直强势的爸爸在电话那头有些焦急且不知所措地重复着“出事了、出事了”。
2017年7月，陆维的爸爸在他人介绍下，购买了阜兴集团旗下的私募产品，400万元——这笔款是一家七口的拆迁所得，计划中，是要留着用来还每月3万多元房贷和未来安置房的回购款。
但直到签了合同、付款后，家人才知道，爸爸自己拿着钱买了这款据说能带来高额回报的产品。介绍爸爸购买这款私募产品的熟人，陆维也认识：“爸爸是当家人，拆迁的款都在他手上，原来就在接触民间放贷，全家人反对下，他更不和我们沟通这些了。这次介绍他买这款暴雷私募产品的，就是那个原来介绍他放贷的那个人。”
陆维告诉我们，确认暴雷之后，她的生活一度发生重大变化。
她曾去上海、北京等地沟通，试着追回部分债务；辞了曾经稳定的工作，开始创业；从小生活优渥的她，开始学着精打细算，每一笔钱都要记账；在和律师、法务等沟通过程中，也学到了法律、财经等专业知识。
2020年前后，P2P接连暴雷。
如是金融研究院出具的一份报告开篇中提到：本期财富风险指北统计了2019年“暴雷”机构和产品，2019年1~12月暴雷196家机构。雷声不断下，到了2020年9月末，在运营网贷机构已经从巅峰时期的5000多家平台降至6家，平台数量骤降99%。
摄影：解夏
如何退出，如何下车，便是这次“胡军代言暴雷”事件的焦点。
除了胡军之外，黄晓明、张铁林、赵雅芝、刘国梁、郎朗、唐嫣、王宝强、唐国强、董成鹏、汪涵等多位公众人物，都曾因为P2P平台代言或者宣传卷入舆论风波中。
《中国企业家》关注玖富普惠官方公众号后发现，对话框中会推送一张带有两个二维码的图片，图片中写道：根据网贷行业出清政策和现实环境，玖富普惠正式退出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撮合业务，“多元退出通道”已于2020年12月21日起正式执行。
根据该账号2020年12月7日发布的消息，多元退出通道包括：本息全额兑换极速退出通道，一次性转让快速退出通道，先本后息分批回款退出通道。
根据8月1日北京青年报的报道，悟空理财的兑现方式主要有三种：通过金豆商城的金豆购买相关的产品和服务；折扣兑付，通过这种方式投资者可以拿回10%~30%的本金；第三种方式是对接相关的投资项目，平台帮电话催收。而后两种均不能保证能够成功，悟空理财方人员称最好尽快通过积分商城的方式完成兑付。
清退工作中的乱象并不罕见。
今年3月，河南商报就曾报道，网贷平台PPmoney清退中存在“大打折扣”的现象。有用户在该P2P平台上本息共计38000多元，但最后只能折价提现12000多元，只有本金的1/3左右。而如果现在不接受，将来损失可能更大。与之类似，在许多平台清退过程中，出借人的资产往往会严重“缩水”。有的平台要求用户净本金打3折提现，有的让用户加现金买房，还有的让用户在商城高价消费。
5月12日，央行副行长陈雨露在“中国这十年”系列主题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经过集中的攻坚，我国金融体系长期积累的风险点得到了有效处置，金融风险整体收敛、总体可控。
其中，重点机构和重点领域的金融风险得到稳妥化解。
陈雨露表示：按照市场化、法治化的原则，对重点高风险企业集团、高风险金融机构进行了“精准拆弹”，高风险中小金融机构的数量已经大幅度下降。同时，全面清理整顿金融秩序，影子银行乱象得到了有效整治，近5000家P2P网贷机构已经全部停业，互联网金融风险的专项整治工作顺利完成，立案查处了非法集资案件2.5万起，将互联网平台企业金融业务全部纳入了监管。稳妥有序地实施了房地产金融审慎管理制度，房地产市场金融化、泡沫化的势头得到了有效遏制。同时，妥善化解地方政府隐性债务风险。
风险下的灰犀牛
风险意识，玖富并不是没有。
创办玖富前，孙雷曾供职于香港高阳科技金融部总经理、中国民生银行总行零售部财富管理中心高级经理；自2003年开始为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农业银行、中国银行、招商银行、民生银行、浦发银行等银行总行以及广东证券、国泰君安等证券公司累计93家总分支机构提供个人财富管理以及投融资服务，涉足证券基金、港股投资、信托、PE股权投资等领域。
从这些从业经历来看，孙雷应当是最懂风险的人。
2014年6月，玖富CEO孙雷在参加公开活动时就提出，互联网金融的P2P行业面临洗牌，主要是因为行业风险控制有着不小的门槛，加上行业监管的未知性，行业会有变化。
如何规避风险，孙雷提出了四个方案。
第一，玖富实行贷前、贷中、贷后的三个体系，比如说什么行业禁止进入。第二，通过额度，要小额，户均贷款5万块钱，要把这个钱降下来，即便出现违约客户，影响有限。第三，客户分散。第四，整合过程中还引入了保险机构。
孙雷还补充表示：“这在国内P2P行业里首家引入正规保险公司，所以，我们在这里面特别注重经营体系的风控。”
显然，车没有刹住。
来源：黑猫投诉平台截图
《600亿待收，玖富p2p清退谜局，谁在说谎？》一文中提到，问及造成兑付逾期的原因时，相关部门工作人员解释道，出借人的资金原本有两条途径回款，犹如一个瓶子的上口和下口，上口是新进的出借人资金，下口是借款人还款，现在不允许发新标（新的投资标的项目），意味着上口被堵住，只有依托下口的借款人还款。
该文中提到：出借人提供的借款方信息中有多家公司状态显示为注销、存续或经营异常。例如“邯郸冀南新区有钢养殖有限公司”，在企查查中显示经营异常，2019年5月16日，邯郸冀南新区市场监督管理局通过登记的住所或者经营场所无法联系。同时，通过电话与其中一家经营异常的公司取得联系，得到的回复是“企业没有在经营了，没有在玖富平台借过款”。
拆标和错配原本是平台降低用户风险的一种手段，将出借人和借款人的风险分散。在实际操作中，这种方式却造成了额外风险。
款去哪里了？
该问题爆出两年后，依旧成谜。
参考资料：
1.《600亿待收，玖富p2p清退谜局，谁在说谎？》，创业邦，解夏
2.《宣布转型后玖富首次披露年报，净亏损2.34亿同比收窄90%，技术服务收入已成营收支柱》，21世纪经济报道
